到了十二月份, 天氣愈發冷了。

這個周末正好是秦淑惠生日，她本來是不想過，無奈方青妍早早就夥同洪明遠準備了驚喜。

天空下著淒厲小雨, 秦淑惠接到了女兒從家裏打來電話，說是頭疼發熱渾身不舒服。她嚇壞了，丟下手裏工作就跑回了家裏。

哪知屋裏靜悄悄，一點聲音都沒有，再加上天色陰暗，黑布隆冬什麽都瞧不見。

秦淑惠胡亂地換上鞋子, 剛走進客廳裏就聽啪得一聲響, 頭頂吊燈忽然亮了起來，耳邊響起了一陣悅耳歌聲。

“祝你生日快樂, 祝你生日快樂！”

方青妍捧著五顏六色奶油蛋糕, 上面插滿了蠟燭, 旁邊洪明遠則打著拍子，兩人一起唱著生日歌。

而一旁餐桌上，擺了滿滿一桌好菜。

這顯然是為她準備生日驚喜。

秦淑惠先是一楞，只覺得眼眶發熱，眼淚止不住往下掉。

“媽媽, 生日快樂！”方青妍端著蛋糕上前, 笑盈盈地說道。

秦淑惠怪難為情, “不是說好不過生日嘛，你們還搞這一出！”

方青妍笑道：“要過生日, 不只是這一次，今後每一個生日我都會陪你過！”

上輩子遺憾太多了, 她和養母離了心分開，後來又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生日那天病重離世。

當時秦淑惠才五十出頭, 對於這個年紀人來說，正是要開始享福年紀。

偏偏秦淑惠勞累一生，連走時候都沒法安生，還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沒能給她一個好生活，讓她有一個好發展。

想起這些，方青妍心裏就發酸，這輩子她一定要陪伴在母親身邊，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自豪母親！

她準備了一個生日禮物，是她親手織一個平安符，中間串了一塊觀音玉，寓意保佑平安，化解苦難。

洪明遠則準備了一束花，還有一臺縫紉機。

現在當然不流行縫紉機了，但是秦淑惠之前念叨過想給方青妍做衣服，只是生意太忙顧不上，所以買縫紉機事就一直擱置下來。

洪明遠聽到這話就記在了心裏，專門去省城掏了一臺最新款縫紉機回來。

這麽貴重東西秦淑惠哪裏敢要，雙方你推我往了半天，最後秦淑惠沒辦法，只能把縫紉機收下了。

吃過飯後，秦淑惠說什麽也不肯讓他們忙活了，把收拾桌子活兒攬下來，去了廚房裏。

洪明遠一開始還非要幫忙，後來方青妍攔住他，指了指秦淑惠泛紅眼角：“我媽這是太感動了，不好意思在我們面前哭。”

洪明遠一臉受教點頭，心裏卻忍不住樂呵。  在他面前，秦淑惠表現出來始終是剛強一面，這樣感性一面反而讓他覺得格外稀奇。

這是不是也說明，兩人關系更進一步了？

秦淑惠一進廚房裏，就開始抽噎起來。

她是個感性人，反而受不了別人對她好，凡事戳到心窩子裏了，她就忍不住要掉眼淚。

借著洗碗時水聲掩蓋，她抽泣聲才不那麽明顯，不過那肩膀一聳一聳，還時不時打個嗝，想讓人不註意都難。

就在這時，她眼前突然一黑，廚房燈好像壞了。

換燈泡不是什麽困難事，但是自建房平房吊頂很高，有足足三米，秦淑惠踩著家裏最高凳子還夠不著，整個人晃晃悠悠，看著就嚇人。

洪明遠一面和方青妍說笑，一面時不時要瞥廚房一眼，眼見這一幕嚇壞了，一個箭步沖進廚房。

“危險，你快下來！”

秦淑惠卻反而被他這突如其來一聲嚇了一跳，整個人晃了一下，差點摔倒。

洪明遠眼疾手快把人接住，勾著她腰就跟拎小雞仔似把人從凳子上撈了下來，氣得眼睛都紅了，“你爬這麽高幹什麽，要是摔著了怎麽辦？”

秦淑惠也懵了，下意識解釋說：“燈壞了，我想……換個新。”

洪明遠瞅了一眼天花板，放開了秦淑惠，同時接過她手裏燈泡，“你可以叫我啊！就算我不在，你也該去找個□□來，踩在凳子上像什麽話！”

秦淑惠被數落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，她只覺得被洪明遠摟過地方有些發燙，那股驚人熱量直竄臉頰，讓她渾身上下都開始不自在。

她什麽話也沒說，似逃一般回到了客廳裏，捧著臉頰半天沒回過神來。

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，她只覺得羞恥到極點，同時也有幾分懊惱。

洪明遠見縫插針走進了她生活，仿佛和呼吸融為了一體，無形之中像是成為了她家人一樣存在。

而剛才那一瞬間，她甚至覺得就這樣和洪明遠度過一生，似乎也不錯……

丈夫才死了多久，她怎麽能對其他男人有那樣想法？

直到這一刻，秦淑惠才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對洪明遠一句玩笑話反應那麽大，又為什麽在之後愧疚到親自照顧洪明遠直到出院。

她早就被洪明遠吸引了，只是因為世俗眼光，以及某種強烈不自信，在對方挑明那一刻，反而變得惱羞成怒。

秦淑惠覺得這樣自己太無恥了。

方青妍將這一幕看在眼裏，也看到了母親眼裏自責與無助。

她走過去把秦淑惠拉到了一邊，輕輕喊了一聲：“媽媽！”

秦淑惠擡頭，便看到了女兒黑白分明雙眼。

方青妍一字一句說道：“媽媽，其實我覺得洪叔叔真挺好，你們很相配！”

秦淑惠嗔她：“你這孩子，你哪懂這些……”

“我怎麽不懂？”方青妍小臉上滿是認真，“我懂洪叔叔幫了我們多少，懂他對你關心與愛護，更懂媽媽你對洪叔叔也很有好感！”

秦淑惠急了，她沒想到自己心思居然被女兒看了個透，這是不是意味著洪明遠也看出來了？

她正要分辯，方青妍卻打斷道：“媽媽，我希望能有人陪伴在你身邊！互相扶持，互相愛護，互相到老！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孤單一輩子！丈夫死了不是你錯，無法生育更不是你缺陷，人價值並不是依靠這些來實現……”

秦淑惠呆住了，她無法想象這番話會從自己12歲女兒嘴裏冒出來。

可這些話有道理啊，不僅有道理，還讓那些一直堵截在胸口郁結豁然開朗！

方青妍繼續說道：“媽媽，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顧忌，但這些不應該是阻撓你前進原因，否則這對洪叔叔來說也不公平，你應該給自己，也算是給洪叔叔一個機會。”

隨著她清緩稚嫩語調，秦淑惠慌亂不定眼神逐漸平靜下來。

這麽淺顯易懂道理，居然要一個孩子來點破，她雖有幾分狼狽，但更多是心境開闊之後豁達。

她握住女兒手，由衷地道：“謝謝你，青妍。”

此時，廚房重新亮起了光明，洪明已經換好燈泡了。

他顯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，只見秦淑惠眼角有些紅，便笑著打趣了一句：“眼睛怎麽紅得跟兔子似，你家青妍說了，以後這樣生日驚喜少不了，你可得好好適應！”

秦淑惠擦了擦眼角濕潤，笑了起來。

方青妍看氣氛不錯，就趕緊找了個借口溜出了門，留給兩人獨處時間。

天色越發陰沈，她在外面走了沒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，於是就去了新華書店，打算挑幾本書買回家看。

這時，耳邊傳來一道響亮聲音。

“方青妍！”

方青妍轉頭一瞧，竟然是表弟鞏子軒。

鞏子軒像是發現新大陸了一般，沖身後喊道：“爸，真是表姐，我就說我沒看錯吧！”

鞏建中走過來，目光落在方青妍臉上，表情十分意外：“妍妍，你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方青妍先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，想到小姨父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搬家事，於是解釋道：“我媽媽從機床廠離職了，然後我們家就搬到城南來了。”

鞏建中不敢置信道：“你們家搬到城南來了？”

可他分明聽媳婦說，秦淑惠帶著女兒去了鄰省，為了躲方家人！

當時他還責怪媳婦，責怪她也沒去送送人家，後來也不常聯系。  秦秀蘭卻說，是秦淑惠那邊不肯聯系她們，怕給她們惹麻煩，就連離開南鄉縣時候也是偷偷走，只給她帶了個信過來。

鞏建中了解秦淑惠為人，聯想到她境況，也覺得這合情合理，就讓妻子和秦淑惠聯系得積極點，看能不能幫到人家。

秦秀蘭應得好好，還告訴她說秦淑惠在鄰省安頓好了，不用他操心……

但是，他現在看到方青妍出現在了城南。

很顯然，是妻子說了謊。

秦秀蘭又一次欺騙了他。

鞏建中家住在市中心，平時根本不可能來城南這邊。  今天是鞏子軒去少年宮玩，他來接兒子時候碰到了一個高中同學，所以就帶著兒子來這邊應酬，順便在附近新華書店帶兒子買書。

好巧不巧碰到了方青妍！

如果不是這樣話，這個謊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被拆穿。

聯想到秦秀蘭之前還瞞著方志強死訊，鞏建中臉色難看到了極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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